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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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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翼卻沒那麽多顧忌。在他那個時空,女主人出面宴客那是對客人的尊重。而且,他也不在意所謂婚前未婚夫婦不能見面的規定。

此前,他與文昭靠十名侍衛起家,落足在這個古樹森森的窮鄉僻壤,一起伐倒巨木,平整土地,造船,建碼頭……一點點建設起這個家園,兩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。此刻,見到文昭盛裝出現在他面前,一時之間幾年的艱辛,相識的場景,那些畫面一幅幅掠過眼前,令他感慨萬千。

在這個世界,他與文昭就是彼此相依的兩頭孤雁,兩人都已失去了父母親朋,唯有彼此牽著手,走完這一世。

在眾人的驚愕中,文昭與高卉款款而行,文昭看向高翼的目光充滿了愛戀,這種愛戀是生死相許的承諾。正是這個男人,把她從大海中救起來,並帶給她安全,帶領她站穩腳跟,她的生命由此開始了新篇章。

這是一個多麽輝煌的新篇啊,文昭緩緩走著,她在心裏吶喊:“這是我的男人,瞧啊,他雖然沒有披著金甲,踏著五彩雲朵,但是他卻是獨一無二,沒有人能像他一樣白手起家,在這遼東四戰之地,給我一片安全的天空。他是我的了。”

高卉望向高翼的目光則充滿了崇拜,這是青春少女看待自己偶像的目光,少女的愛是盲目的,她連高翼的缺點都深深愛戀。

“我的姐妹何曾見過這樣的男人,下馬車時,他會攙扶你;暴雨來臨,他會為你打傘;盤中只剩一枚朱果,他會取刀割之,與你分食。

我的父兄何曾這樣對待過他的女人?燕國的王庭裏何曾有這樣的男人?這正是我要嫁的人,天呢,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。

讓天下的女人哭吧,他們的男人需要他們伺候,還要唯恐不小心觸怒於他,而我,今後會有一個人嬌著我,寵著我,拿我當寶貝,尊重我,保護我。

我要嫁了!”

文昭與高卉在眾人目瞪口呆中,走到高翼身邊。此時,漢臣們方醒過味來,他們紛紛離席,讓出了緊挨著高翼左右兩側的位置。

高翼一如既往地以紳士風度替文昭與高卉拉開了椅子,伺候她們兩位坐下,這才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。

漢臣們目睹了這一切。雖然高翼所做的不符合當時的流行禮儀,但高翼做這一切時所表現的溫文爾雅,文昭與高卉接受高翼關心時,表現出來的坦然與雍容,深深地烙入他們的腦海。

三山男多女少,婦女們因為參與織造、制衣等產業,收入與男性不相上下,所以在三山女性的地位與男性相差無幾。

同時,由於高翼引進大批識字的女奴,使那些女性在家中的地位遠高於他們的男人。因而,在這次宴會過後,女人不參與宴客的壁壘被打破了。

此後,隨著那些識文斷字的婦女孕育的後代成長起來,高翼所說的“偉大的人出自偉大的母親”這一說法得到證實。從這以後,女主人出面宴客成為三山的一種風尚。

歷史學家一直不遺餘力的讚頌這次宴會,但當時文昭與高卉的出場帶給大廳的是一片沈默,眾人都若有所思,場面一時顯得很尷尬。

“叮叮叮”高翼拿手戟敲了一下盤子,打破了沈默:“開春之後,我們要頒布幾部法律,包括《市易法》、《國民法》、《刑法》。王祥的人員齊了嗎?”

所謂開春,其實指的是農歷的元旦,西漢末年,在司馬遷的提議下,漢武帝組織人員制定了《太初歷》。那時中國有了元旦的說法。西漢末年,劉歆修訂《太初歷》而更名為《三統歷》,這時,二十四節氣正式進入立法。

但當時中國還沒有過春節的習俗,只有在冬至日,也就是西方的聖誕節左右,有一個祭奠活動,叫做“冬祭”。

三山現在所用的立法還是中國農歷,孫綽出使三山,作為晉朝承認三山藩屬國的一個象征,就是給三山贈送立法。

這是中國傳統,高句麗、燕國、新羅等國,都是獲得了中央王朝頒布的歷法之後,才能夠算得清當天是幾月幾日。

按農歷計算,此時雖然還沒有到農歷元旦,但實際上,三山還有另一套立法存在,那就是《太陽歷》。因為航海需要太陽作為定位方式。所以高翼與馬努爾接觸之後,首先確定了當時的年代。

按公歷計算,現在已經跨入了公元350年,正是在這一年,羅馬教皇確定了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為聖誕節,同時確定二月十四日為情人節。

王祥尚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,聽到高翼的問話,他心不在焉的回答:“啊,王,我們從流民中招了一百名識字的人作為提刑官(法官),另外從軍校中招了兩百名識字的童子。

雖然那些律法大家都沒學過,不過我想流民新安,暫時不會有太多的訴訟,我們邊學邊用,應該能應付得了。”

“市易法?”孫綽聽到這個詞,嘴角經不住浮出一絲譏笑:“不愧是匠人之漢國,首先頒布的不是《禮法》,竟先頒布《市易法》。

昔日,漢高祖先確定君臣立法,然後才登基為帝。此匠漢之國竟然先定商法,真不愧是匠漢啊。”

孫綽不知道的是,在遙遠的西方,有一種文明方式是先簽訂拉丁七丘同盟,再頒布《萬民法》、《物權法》、《契約法》,才成立的國家,現有法後有國,這就是後來“依法治國”一詞的來歷。

三山這部《市易法》,包含了粗陋的《公平交易法》、《契約法》、《反商業欺詐法》、《商業賠償法》等等內容。

一部法律涵蓋這麽多的內容,高翼的記憶不可能事事想盡,他花了三年的工夫,把自己過去商業活動中所遇到的案例,一一記錄下來,相對而言這部法律是很粗陋的。

但這部法律第一次提出了“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”的概念。高翼相信,本著這一神聖原則,這部法律會自我完善下去。

王祥不擔心他那些生手會搞亂《市易法》等法律本質,他們剛來三山,人生地不熟,必不敢隨意弄權。而高翼今天連功勳卓著的金道麟違犯軍令,他也不遷就,等於給他提了個醒。相信這一消息傳出去,他手下那些人短期利益定不敢怠慢。

長期呢?等那些提醒官漸感威權日重時,有心作威作福,跟在他們身邊學習的童子已經長大成人,在一雙雙監視的眼睛下,他們怎敢玩弄手段?

基於這個想法,王祥坦然地向高翼一一介紹他選中的人員,並交待自己預設的防範措施。

他們兩個在低聲交談,可苦了黃朝宗和金道麟。

金道麟坐右手第一位,他肩下坐的是孫綽,孫綽何人也,天朝上國的使節。金道麟讓出了第一位,孫綽的屁股卻堅決不挪窩,不得已,金道麟只得回到了左排。但左排第一位上,文昭已坐的穩穩的。

文昭不是不知道以右為尊的禮節,但金道麟讓出的座位,高卉作為他的主人順理成章的坐了下去。文昭見到高翼沒計較這些,所以她只好坐到了左首。

高卉坐在右手則純屬故作天真爛漫,她坐定後,還一刻不安生,不時的夾起一些肉片涮著。自己的湯鍋一時半時沒燒滾,她便興高采烈的把筷子伸進高翼的湯鍋,樂滋滋的涮個不停。

涮好了,自己不吃,都堆到了高翼的盤子裏,不一會,讓盤中堆起一座小山。

金道麟失去了自己的位置,高翼又沒有什麽表示,他只好坐到了右手最後一位。高卉與他最熟,作為自己的陪嫁將軍,他凱旋歸來,讓高卉覺得很光榮,所以她在給高翼夾菜的同時,一會兒用高句麗語,一會兒用漢語詢問金道麟征戰情況。

橫跨著整個桌子,金道麟的回答就不得不放大音量,這是很失禮的,令金道麟痛苦不堪。

高卉是有意的,她就是想讓滿屋子的人知道,她的家將取得了一場輝煌的勝利。

她問話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,每當高翼準備開口的時候,金道麟的高嗓門時時響起,這令高翼不由責怪的望高卉一眼。

而高卉則乘他未註意的時候,溫柔的夾起湯鍋裏的涮菜,不管生熟堆到他的盤子裏,嘴裏還舉案齊眉死的喊著:“郎君,請乘熱吃。”

黃朝宗夾在高翼與王祥之間,王祥的說話免不了面朝高翼,手戟揮舞,風寒的刀光令黃朝宗心驚肉跳,坐臥不安。

三國時代一直到唐代,中國的冶煉技術得以發展,刀可以鑄造得很短。與此同時,烹飪技術還沒有到把肉片切得很薄的地步,因此當時人吃飯,除了筷子之外,還要攜帶一把手戟。

手戟雖稱之為戟,實際上就是“匕首”。所謂“協差”,也就是手戟的日本發音,或者說是手戟的漢代發音。是渡來人遠渡日本,順便把手戟傳入倭國的。後來,隨著烹飪術的進步,手戟從中國飯桌上消失,而在日本,則演化為自衛與自殺的工具。

三山的鑄造術很高明,自獲得印度烏茲刀、馬來西亞蛇劍技術後,顧阿山在印度、馬來工匠的幫助下,已鍛造出三山自己的烏茲鋼。

遺憾的是,這些鋼的成品率不高,若鑄成長劍長刀,價格昂貴得驚人。高翼只能拿來制作小手戟,以此賜給重臣。隨後,在三山佩戴烏茲短刃,就如同宋代官員佩戴金魚一樣,已成了官銜與爵位的象征。現在大廳內官員,手中揮舞的烏茲手戟,全是那時候的賞賜。

三山官員炫耀烏茲短刃,正如同後世小資炫耀寶馬車,到了恨不得用人體試驗其堅固性一樣偏執。據說,王祥自得了這柄刀以後,還沒能讓這刀見過血,黃朝宗可不希望自己被劃上一道,而後被告知“俺不是故意的”。

所以他只能盡力躲開鋒刃,直到半個身子坐在椅子外,身體歪成了暴風中傾斜的船帆。

文昭冷眼旁觀,見幾個使節尷尬地坐臥不安,而高翼只顧與王祥交談,高卉向金道麟問個不停,她實在看不下去了,一瞧桌子發出一聲脆笑:“各位,我國新近得到一套百戲班子,本想到婚典再亮相,可今日高朋滿座,小女子就厚顏讓他們演一下,就當作預演吧。”

“百戲?”高翼奇怪地轉頭看了一眼文昭,文昭因著他的目光文靜地眨了眨眼,高翼再隨她的目光掃了一眼大廳,立刻恍然。

女人不上席的規矩離高翼太遠太遠,他竟沒想到整個大廳會因此冷場。

說實話,高翼來到這世界,像這樣的宴會他很少舉行,一是太忙,而是也湊不起這麽多文人。以前的宴會,來者都是手下匠師與農戶、軍士,他們粗鄙無禮,發而與後世宴客的方式差不多——個人吃個人的,相熟的人私下竊竊私語,聊自己感興趣的話題。

高翼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,自顧自地吃著飯,聊著天,他說的那些國事,也有向使節示範的意思在內。原本宴會進行得很好,但冷場過後,誰都不知道怎麽繼續,故而他與王祥的就顯得很失禮。

“騰開位子”,明白過來的高翼馬上接腔:“讓戲子活動範圍大點。”

一陣椅子的挪動,場面活動起來。高翼手一引,坦然地向眾人介紹:“這位是春煦宮,這位是夏華宮,孫綽大人你們認識,我就不介紹了。這位是代國使節崔清,這位是石間國國主柳旭明,這位是肅慎國國主泉寧,這位是新羅……”

這時代沒有其他娛樂方式,當印度魔術師上場後,眾人的註意力被引到了精彩的節目上。大廳裏不時響起驚呼聲、讚嘆聲、大笑聲。

乘眾人不註意,高翼湊近文昭,低語:“這百戲是怎麽回事,我怎麽不知道?”

“馬努爾送來的”,文昭一邊文雅地吃著餐飯,一邊回答。

“馬努爾,他回來了嗎?”

“沒有……馬努爾從鄞州(今寧波)港出發時,曾吩咐管家把家搬到了三山,但那管家一直找不見合適的船……直到最近,我們的船去鄞州載人,那管家得知馬努爾的賜地建好了宅院,這才得以成行……

他入港時,你正在外面打仗,聽說我們大勝,那管家便把馬努爾的百戲班子獻上。我想給你一個驚喜,所以讓他們在秘密排練,打算在婚禮上亮相……”

這時,角抵戲開始了,在眾人的鼓掌聲中,兩個壯漢邁進了角抵場。

這玩意不是百戲班子所有的,它是三山的保留節目,兩名壯漢都是三山力士,出戰多場,獲勝累累。他們贏得了觀眾熱烈的歡呼,金道麟跳了起來,奪過裁判的團扇,興致勃勃地跳到了場心。

在高翼的改革下,角抵戲增加了裁判,訂制了比賽規則,現在它已接近後世的相撲或者蒙古式摔跤,趣味性、可看性比通行的表演模式高出許多。而後,它在這個娛樂缺乏的時代,成了三山少數的保留娛樂項目。偶爾,主人也親自下場,與客人角抵,以示主客親密。

相撲力士在聲聲梆子的敲擊聲中,開始了例行的祈福舞蹈。

不,按當時的說法,那不是梆子,是“築”,高漸離擊築刺秦王所用的築,後來,漢文明盡毀,人們已不知道那是“築”了,只以為日本人敲的是“梆子”。

築聲蒼涼古樸,力士們在場心演繹著流傳自上古時代的狩獵祈福。當初,這樣的築聲曾在易水邊送別一去不回的荊軻,現在激昂、幹脆的聲音讓廳內的人熱血沸騰,連孫綽也忘了高翼禮節上的疏忽。

“預備,開始”,金道麟揮舞著團扇,吆喝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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